致最尊敬的严先生:
您好!
因为在异地学习、工作,好久没见到您了,希望您老身体康健、一切安好!——这是曾经想给您说的话。
但9月18日的清晨、六点刚过,航榕师姐在介孔微信群里发了信息,惊闻您仙逝的消息,令人万分悲痛,令科学界为之黯然。同时,也让自己陷入无限的遗憾中,这几天,脑海中出现了无数个的“如果”。
在悲痛的沉默中,总想写点什么,也一定要写点什么,因为您在我求学最关键的日子里,给予了最珍贵的指导、作了对我最重要的总结词和决定:论文答辩通过,同意授予博士学位。谢谢您!真的感谢!
时间过去1天、2天、3天、4天、5天了,还没写,难度要再留遗憾吗?不是的,而是在沉默的悲痛中,化作力量,完成了半年前就应该完成的“重活”——牵头的“863”项目验收材料;在第6天,终于停了下来,在疾驰的高铁上,写下这几段文字,深深缅怀您,更感遇、感恩和感戴您。
以前,您在2#楼重点实验室大楼6层办公,我在7层学习与试验,但会常去6楼,去取资料、请教老师、参加会议学习,所以不时遇到您。一开始是既尊敬又害怕您,面对像神一样的科学大家,不敢跟您说话;当时在陈航榕、闫继娜、华子乐等青年教师的办公室,时常看到您推荐并亲笔标注的Nature/Science期刊论文,内心逐步地产生了两种感触:一种是,您是一个确真的、时刻关注世界最顶级、最前沿科技发展的大家;另一种是,您是一个儒雅而又如此平易近人的大家。慢慢地,之后再遇到您,也敢主动向您问好,对您敬重之情越发深厚,但不再害怕。
光阴如此,来到2005年5月一天,我的导师、您以前指导的学生施剑林研究员告诉我,6月上旬的学位论文答辩,请老先生您作答辩委员会主席——那时,组里的青年教师和研究生们,私下都称您为“老先生”——然后,施老师叮嘱我好好准备PPT,我是又激动、又忐忑,因为在后生学术生涯如此重要的一环节,要直接接受您的检阅、评审,怕出糗,加之,自己本来就不擅长口头表达,一张口就容易出现逻辑思路错乱,怕出错。
怀着这种激动加忐忑的心情,迎来了2005年6月10日,天气晴朗——这是我博士论文答辩的日期。前半段,是一如既往地正常,PPT展示比口头讲述更吸引人,但是,我注意到了您颔首微笑,感受到了您的认可。或许是因为我的论文选题的特殊性,既有新兴的介孔与纳米的主客体合成/组装技术研究,也有传统的各种烧结工艺研究;既有材料结构的微观分析和晶体解析,也有传统应用的对比研究;既有实验室化学合成的内容(纳米线、3D纳米结构、贵金属/半导体担载的介孔SiO2复合粉体),也有工业应用探索研究的内容(白光LED照明应用、CRT显示应用),所以在答辩的后半段,平常多听少问的您还是提了不少疑问,其中,有些是因为我“赶”论文/报告时的粗心引起的,有些是我自己没有去思考或没敢想象的问题。例如,您当时提到,用介孔二氧化硅粉体合成的高效三基色粉体,特别是绿粉,有无可能走向产业化,哪怕中小规模中试?我当时因为一是再过8天就要去日本了、二是确实没有认真往下一步想,所以不敢如此“冒进”的想象,只想着说新工艺具有温度低;对比商用粉体,效率提高了24%强;分散性好、无需球磨-筛选辅助工艺等系列优点,所以应该具有产业化前景和可能性,等等一大堆“绕”着走的话。最后,您还是委婉地表达您的意见,下一步还是应该找企业继续合作,好好中试一下,不要错过介孔(纳米)材料从合成走向产业化应用的每种可能。
短短半天,直接面对您的审阅与指导,足以让我深深感受到您对科研的严谨和对新材料从基础研究走向应用的不懈追求。后来,在日本,我努力让研究兴趣从基础研究向应用研究转变;再后来,回国加入长飞公司,也是延续让应用研究向产业化应用的转变。在此,想对最尊敬的老先生您说,感恩您的珍贵指导和指向,真的谢谢!
有人说,在威斯特敏斯特大教堂的一块墓碑上,刻着这样一段文字: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梦想改变世界;
当我年长一点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志向过于宏大,所以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
当我更老成的时候,又发现这个目标也太宏大,所以决定改变我的城市;
后来,我发现连这个也办不成的时候,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家人,但这也不可能。
现在,在生命的晚年,我才意识到我应该先改变自己。
如果,我从一开始仅仅去改变自己,我就可能会改变我的家人、我的城市、甚至我的国家;
谁知道,说不定我可以改变世界。”
在后生看来,您的一生就是这段文字所讲述的第二种,从一开始就努力改变自己,“不让关心您的人失望”,所以您改变了很多,培育、指导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影响到了这个世界的某些领域,我们深深感戴您!而在另外一个领域奋斗终生的曼德拉在自传里也收录了这段文字。
最尊敬的老先生,您走了,请带上我们的感恩和思念,祝您一路走好,我们深深缅怀您!祝愿在世界的另一边,仍有您一生钟爱的化学、无机材料、高性能陶瓷、闪烁晶体和纳米(介孔)材料与技术。
此致,敬礼!
熊良明
写于赶往上海参加严东生先生追悼会的高铁上
2016-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