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8日凌晨3点28分,恩师李家治先生平静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永远地离开了他为之奉献了毕生精力的特种玻璃和古陶瓷事业,离开了他热爱着的家人、朋友、曾经培养过的学生和数十年来并肩工作的同事。
近年来,由于年事已高,李先生成了中山医院的常客。尤其是最近一年半,李先生更是多次面对死神的威胁。但先生总能在医生护士的努力下,最终以顽强的毅力和生命力一次次跨过鬼门关。由于我家离中山医院较近,只有约一刻钟左右的车程,有条件平时常去中山医院看望老先生。还清晰地记得今年春节放假前,我最后一次去医院看望李先生。由于无法直接说话表达,他基本是听我慢慢说话并不时微笑点头。从他望着我的慈祥的目光里和他努力拉着我的孱弱而又温暖的双手中,我能深切地感到他对我的关爱和希望,我知道他依然思维敏捷、有很多话要说。春节过后,还没来得及再次探望恩师,就传来了先生离世的消息,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真希望他还能再一次创造奇迹。恩师离开了我们,我百感交集,眼泪夺眶而出,就像是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我是1985年夏天作为李家治先生的博士研究生来到硅酸盐研究所的,1988年毕业后留所并一直工作至今。在李老师的学生当中,我毕业后一直工作在硅所李先生的身旁,得到李先生教诲也帮助最多。我努力以先生为榜样,勤奋工作、踏实做人,希望不辜负先生对我的培养和希望,把传给我的接力棒接好,并传给硅酸盐所新一代年轻的接班人。在我生活和工作的道路上,能够取得点滴进步、能够为国家建设贡献微薄之力,实现人生价值,最值得感谢、感恩的人就是我的导师李家治先生。李先生不仅指导、培养我完成了博士学位,向我传授专业知识、经验和技能,不仅身体力行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做事,李先生更对我有永生难忘的知遇之恩。
1985年初我在华东化工学院硕士毕业后,原本并没有考博继续读书的计划,而是去位于上海新华路上的轻工业部玻璃搪瓷研究所工作。但是,当毕业分配方案最终公布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原定的分配方案变成了去辽宁省建材局。三十多年前的中国社会,计划经济体制还在运行,毕业学生的工作都是按计划由国家直接分配。服从国家分配、到国家需要的地方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服从国家分配,则被认为是离经叛道,很难为社会和人们的观念所接受。由于我爱人是上海人,当时还是女朋友,她的家和工作都在上海,从个人生活角度出发我希望今后能留在上海发展。但是,若留在上海不去辽宁省建材局报到就是不服从国家分配,不但与组织的相矛盾,也与我个人长期接受的传统教育相矛盾。若服从分配,到辽宁省建材局工作,我的个人生活将面对巨大考验和变数。
我来到了人生的又一个十字路口,需要做出抉择。我爱人当年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随我去东北的打算。为了避免无正当理由不服从国家分配的窘境,经人介绍,我决定报考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投师李家治先生。当年我虽然做出考博决定,但心里根本没有自信,认为几乎没有可能考取。一方面,中科院上海硅酸盐所在我心目中是需要仰视的科学殿堂,李先生在国内玻璃材料领域是大师级的人物,考他的博士实在有点胆怯。另一方面,那年李先生计划只招收一名博士研究生,在我之前已经基本确定了人选。由于我是临时决定,当时正式报名的期限已经过去,使我更加感到无望。令人万分感动的是,李先生在了解了我的情况后,对我这个年轻人给予了极为宝贵的帮助和支持。他先是决定自己增加一个招生名额,然后又在内部疏通,让我赶上了考博报名的末班车。就这样,我有幸最终成为李家治先生的博士研究生,并由此决定了我日后生活和工作的人生轨迹。现在屈指算起来,三十二年前,李老师那时应该是有六十六岁了!如果没有李老师当年出手相助,没有创造条件给我机会攻读博士学位,那么我的生活和工作,我的人生将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今天,当我写出上面的文字,回想起当年考博的情景,回想起几十年来恩师对我的培养和关怀,不禁心头发热,眼眶再次被泪水浸湿。
李老师治学严谨、工作勤奋、建树丰厚,李老师淡薄名利、为人宽厚、处事豁达。李老师的人生和品格,就像一座高山、一条长河;就像一道阳光、一缕清风。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李老师永远都是我的人生楷模。李老师在工作中令人肃然起敬的感人事例,不胜枚举。今天,当我回忆恩师的时候,我想通过两个事例告诉大家的是,李先生还是一个热爱生活、充满生活情趣的人。
李老师会做一手好菜,最拿手的是八宝鸭。好多年以前,李老师请我们几个年轻人到家里做客,给我们吃的主打菜是一道他自己做的八宝鸭。那次请客的具体年份、日期已经记不清了也无法具体考证,好像是博士毕业前后,但是那道经典的八宝鸭的香气,令人至今不忘。据李老师自己当时介绍,八宝鸭是一道功夫菜,先要恰到好处地将鸭子煮到六、七成熟,再在鸭的肚子内填满事先调好味道的八宝糯米,还要把鸭肚子再次缝起来防止漏米,之后再经过数小时蒸制而成。我是东北人,此前从未听说或见识过这道菜,更别说品尝了。一边吃美味,一边听介绍,李老师的这道菜,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我在上海的饭店里也曾吃过这道菜,但是总感觉没有李老师做的味道好。
李老师还喜欢在家里养花。有一年,我去他在漕溪北路的家里拜年,顺便送了一盆蝴蝶兰给先生。蝴蝶兰不好养,盛开的蝴蝶兰在春节过后花期一到就谢了。这时,一般情况下人们也就将其连同花盆一起丢弃了。但是那次我送的蝴蝶兰,在花谢了之后李老师还继续养护,并且还神奇地让它再次长出花箭、花苞,最后有数朵蝴蝶兰不负李老师的精心养护美丽盛开。李老师还专门为花开二度拍照,并把洗印出来的照片送给我。我曾为此大为惊叹。
还有一年夏天,我送了李老师一盆文竹。在我的概念里,文竹仅仅是摆放在案头桌上的观赏性小型植物摆设,赏心悦目的作用罢了。哪成想,李老师最后把这盆文竹养得枝繁叶茂,整整爬满了他家朝南的窗台。当他告诉我,这就是我原来送给他的那一小盆文竹时,我又一次惊讶得闭不上嘴,原来文竹可以长成这样!
李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们,但是恩师慈祥的微笑却不会消失,它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我会永远记住的,还有先生对我的恩情,对我的教诲和希望,还有先生像高山、长河,像阳光、清风般超凡的人生和品格!我愿用最虔诚的心采摘世上最美丽的花朵,将花瓣铺满先生通往天堂的西去之路。最后含泪说一声:李老师,一路走好!
学生:罗澜
2017年2月19日